《海妖的绝唱》章十五 终曲之前
死亡会如何到来?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或许世间的大多数人都只会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才去考虑这个问题。
老年人会认为,那是终日被困锁在行将就木的躯体里,而一时羽化的轻松;
病重者会认为,那是被疫疾折磨在活着的每一刻,而最后得到的馈赠;
战场上的士兵会认为,那是冲锋时迎面而来的一颗子弹,打开去往长眠战友身边的门;
总是去人迹罕至之地的探险家会认为,游走在温饱线上的贫民会认为,作恶多端的罪犯会认为,于千窗之宫中起舞的歌者会认为,埋头古老书库的哲人会认为,一生兢兢业业服务于理想和宏大事业的干部会认为……
……
世界上任何一个个体都会对这个问题,给出自己的答案。
最后的结果是:
“太多了。”
是的,太多太多了。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死亡方式。
或许当子弹钻入自己皮肉,当着迹的面撕扯去他大块血肉的时候,他才会意识到。
死亡。
其实并不遥远。
就像是时常吹拂周身的风。
他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天,自己的身影会湮没在风中。
但他没有想过会是今天,这给他的感觉极为不真实。
试想一下,在一个平常的周末,你和朋友坐在自家客厅里,打开了一部喜剧电影。
你们有说有笑地打开了一包又一包零食,喝了一瓶又一瓶饮料。
然后你发现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变得轻盈。
你看见了自己的躯体和惊慌失措的朋友。
你死了。
就是这样随意。
在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的时候,迹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然后猛然爆发。
极度混乱中,他茫然了。
是的,茫然。
在骰子女神眷顾之下,秉承人类最珍贵而闪耀的品格——勇气,不断前进的年轻工程师,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了这样的情愫。
在死亡面前,没有什么人是做好准备的。
或许自己还有一个藏了不少珍贵料的数据库,或许自己为了和朋友出游推掉的工作此刻正闪耀着DDL的光,或许还有一个新的世界他需要去探索……
但。
在“死亡”面前。
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种虚无的感觉,无力的感觉……伴随着剧痛涌上迹的心头。
如同那虚幻的海潮之歌,湮没他的全部,席卷他进入海底,永无天日的幽暗之处,送他的灵魂去往雾之国尼福尔海姆。
然后又如同潮水般褪去。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还在流动,心脏还在跳动,大脑还在思考。
剧痛的地方,不是任何一个要害部位。
他,活下来了。
“你们最好在今天之前离开。”
黑袍人吹散枪口的硝烟,将那把武器收回自己的长袍内,仿佛生死的予夺只是信手为之,而这样的对手并不值得,自己赐予其去往彼岸花苗圃的资格。
是的。
对方没有瞄准迹的要害,而是一枪射在了他的腿上。
而那把动能足够的枪械也不会吝啬它的贯穿性能,没有让子弹在迹的身体里造成足够的损伤,最后选择了沙地作为它的终点。
而这一句话也让迹大致明了眼前之人到底是谁。
“路西……菲尔?”
他忍着剧痛吐出那个名字。
黑袍人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转身走向了大海。
在模糊的视野中,迹似乎看见她取下自己的兜帽,让一头柔顺的黑发荡涤在为她而扬起的波涛中。
大海在欢腾,在迎接,在高歌,在她的身形与大海不分彼此之时。
艾因老爷子和老板娘突兀地倒在了沙滩上,和卢卡一样。
海滩又恢复了它的安宁,而不断的浪涛会洗去一切痕迹。
“迹,发生了什么!”
听到枪响后和贞德一路奔跑到海滩的我,远远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四个人——只有迹还有精力对我挥手。
“你中枪了?!”
他紧紧按压着自己腿部的伤口,对我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死不掉,没事。”
或许是生死边缘的一番游走,让他对于自己的能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此刻他并不像一个伤员那般发出痛苦的嘶吼,而是任由那份伤痛为双目中的火焰添加燃料。
与其说这是一个中了枪的人,不如称之为,死亡边界归来的调查员。
我奇怪的联想总是在这种时刻冒出来。
“放心,我能处理。”
贞德背着医药箱从我身边绕过,跪在迹身边的沙地上。
她熟练的清理干净伤口周边,但看见被子弹射击形成的贯穿伤口时还是愣住了。
“这只能先止血,后续处理需要去大型医院。”
我猜测她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可因为面纱的阻隔我并不能知晓。
“所以我没什么问题,你去看看卢卡他们。”
迹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另一侧躺在沙滩上的三个人。
不过那边似乎不需要我过度关注,三个人虽然都躺在地上但是呼吸平稳。
特殊一点的,卢卡,甚至还发出了香甜的呼噜声。
“还好只是睡着了……”
我松了一口气,在贞德处理迹的贯穿伤的时候把目光转向了现场其他的痕迹。
浪涛已经冲洗去了绝大部分离开的痕迹,脚印一直延伸向大海……如果说只有那一种可能的话,路西菲尔她……投海了?
不过考虑到她“海妖”的属性,或许这才是回家的路才说不定。
我摇了摇头,把注意力放在了迹身边的物体上。
由于黑袍的遮蔽,我花了一番功夫才明白那是一具头部以下十分完整的尸体。
“……这太残忍了。”
我心中对于那群可能存在的邪教徒的风险评估,显著上升了一个层次。
“还好你没有遭他们的毒手,卢卡他们也只是睡着了。”
我看向迹。
“……啊……是啊……”
“什么样的……残暴之人……才能做出这种事来。”
迹断断续续地说,但我注意他的语气比平时弱上几分,或许是受伤的影响吧。
“所以……剩下的那个黑袍人。”
“她是路西菲尔,我听出来了。”
我心口悬着的一块石头此刻终于落了地。
“她去了海里。”
迹说。
“而且还有那种……精神攻击一样的能力。”
“卢卡就是这样睡着的?”
“对……所以她的枪是从哪弄到的?”
“我不清楚,至少在我遇见她的时候,她没有拿出来。”
我走到卢卡身边,蹲下来推了推他的身子。
卢卡很顺畅地在我的推动之下——翻了个身。
“我大抵是需要去找切塞一趟了,在把你们送回教堂之后。”
我大致看了看场上还有完全行动能力的两人,又看了看坚毅而熟悉的卢卡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一巴掌扇了上去。
“阿巴阿巴发生了什么。”
“我们安全了吗?”
卢卡一瞬间就弹了起来,扫视着四周。
“如你所见,黑袍人一死一失踪,失踪的那个是路西菲尔……她对迹的腿开了一枪。”
我打算对老板娘和艾因老爷子也使用同样的方法,不过很可惜这对他们似乎并不起作用。
“好了,又多了两个人。”
我看向卢卡高大的身躯。
“你能运几个?”
“算了,先都带着吧。”
卢卡一手扛起艾因,一手抱起老板娘,看来这一段时间的睡眠,对于他体能的恢复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但还是有些吃力的。
“不太行,我们可能还需要第二趟。”
他指了指小镇旅游业旺盛时期遗留下来的设施,它们处在海滩和街道的交界处。
“老爷子先放在哪吧,不然我怕回去路上出事,还是找个担架比较好。”
同意了意见,明确了行动之后,我们很快便完成了第一趟行程。
而在我们回到教堂的同时,那老式壁钟宣告了七点的到来。
天色开始暗下来了。
“开始入夜了。”
卢卡凝重地对我说。
他似乎对于这个镇子的夜晚有什么预感,仿佛我们如果夜里还在室外,那可能真的无法见到第二天的旭日。
“我要尽快去海边上把老爷子带回来。”
“不不……我们还是一起行动比较好。”
我否决了他的提议,而是加快了对于迹伤口的包扎速度。
每次遇到危机的时候,我的思维总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原本只是盘桓在脑海里的学识此刻如有神助般被运用出来。
而贞德也从教堂的储藏室里找到了一管至关重要的东西。
“肾上腺素?”
面对我的疑惑,史特拉神父只是笑而不语,这背后的秘密显然不是我现在就能知道的,我也没有任何想法去了解。
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在史特拉神父对着迹受伤的腿念了什么东西之后,按理说不可能站起来的他恢复了行动能力——虽然还有些受阻。
确认了几次之后,我们三人整理了装备再次踏出了教堂。
不。
这次是五人小队,因为听闻了黑袍人的消息之后,史特拉神父罕见地没有听贞德的劝阻,拿着自己的传道书就和贞德一起跟在了我们身后不远的地方。
“但愿一切顺利。”
我对卢卡和迹说。
他们没有回应我。
我看见了大海的涨潮。
夕阳中血色的浪扑向大地,仿佛吞噬一样没过滩涂。
云是依旧层叠着的,它们雄伟而绵延的身躯贯穿了我视野所能捕捉的全部苍穹。
一向代表了无数纯真和美好的它们,横陈在看似触手可及之处,而又于想要去企及的那 一刻,破灭这一泡影,拉开无穷的距离。
此刻那巨大的条带正完成着最璀璨的变化,作为被太阳浸染最深的存在,它仅仅靠着尽情挥霍自身那抹灿烂的色彩,就令整片大地都笼罩在闪耀的金色中。
这是在一天的循环里它们最耀眼的时刻,黄昏。
海边的黄昏。
能够将生命之绚烂表达的淋漓尽致之时,同样承载了人类对生命历程里一切神秘未知之幻想和猜测,再加上它作为白日和夜晚分界的时间段的地位,归于沉寂和走向终结的象征意义……这样美好的时刻滋养了多比满天繁星的传说和神秘学概念。
同样也是进行一些古老而神秘的仪式的必要时机。
我的思维逐渐转向现在的情况。
燃烧殆尽的晚霞开始融入夜静谧而宽广的怀抱,它最后的迸发就像是陷入疯狂一样,极致的红色盛宴,从红与灰的协奏中慢慢走向深邃的黑暗。
就和煤炭一样,燃烧殆尽。
我看见了。
卢卡和迹也看见了。
史特拉和贞德也看见了。
在不需要开额外灯光的此刻。
在艾因老爷子不远处的沙滩上。
被血色浪潮包围着,对峙着的两个黑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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